此刻吸溜着面条,倒咂摸出些不同——沈家这汤里掺了薄荷,冰渣子混着梅子香,倒把三伏天的火气压下去三分。
    “嫂夫人好手艺。
    “他抹了把额汗,金线绣的袖口沾上酱汁,“只是这吃食终究。
    “
    “终究比不得魏府十八道席面?“晏菡茱突然起身,藕荷色裙裾扫过条凳,“村东头张铁匠娘子临盆在即,晌午送来的还是掺麸皮的糊糊。
    “她推开格扇窗,打谷场上的热浪裹着麦糠扑进来,“魏公子不妨去瞧瞧,什么叫真正的清汤寡水。
    “
    沈钧钰望着妻子间晃动的银簪,忽然想起那日她捧着话本子嗤笑:“男人总当自己是蜘蛛,却不知早被裹成蚕蛹。
    “当时他还不解其意,此刻看魏奉晖挑着面条抱怨,倒像瞧见困在琥珀里的虫豸。
    “沈兄你评评理。
    “魏奉晖转头找人帮腔,却见沈钧钰正将最后一口汤喝得见底。
    青瓷碗底画着两条戏水红鲤,此刻倒像是嘲笑他孤家寡人。
    蝉声突然拔高,晏菡茱拎着食盒往外走:“给里正家送的凉面要迟了。
    “沈钧钰忙追上去接食盒,手指擦过她掌心时,悄悄塞了块浸过井水的帕子。
    魏奉晖望着两人并肩而去的背影,突然觉得碗里剩的面条了蔫。
    白芸香上月寄来的家书还压在箱底,信上说西跨院漏雨,问他何时归家。
    当时他只当妇人絮叨,此刻喉头却泛起酸梅汤的余味。
    井台传来吊桶晃荡声,沈钧钰的声音混着水汽飘进来:“方才是不是太刻薄?“
    “刻薄?“晏菡茱的笑声惊起梁间燕,“我若是白家姐姐,早在他纳第三房妾时就该把账本烧了,带着孩儿们自立门户去。
    “
    魏奉晖猛地呛住,金丝面巾按在唇上洇开深色痕迹。
    屏风后转出个小丫鬟,捧着刚湃好的甜瓜轻声道:“夫人让奴婢提醒公子,申时该喝降暑茶了。
    “
    日头正毒,打谷场上的麦堆泛着金光。
    魏奉晖望着碗底最后一片青瓜,忽然想起成亲那日,白芸香嫁衣上绣的也是并蒂莲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曝晒两日的玉米棒子干透了,木匠打的玉米刨子咔咔作响,金灿灿的玉米粒簌簌落下,比徒手剥粒快了三倍不止。
    打谷场上铺开的玉米粒被日头烤得焦脆,沈钧钰拄着木杖立在秤杆前,握秤砣的手微微抖。
    晏菡茱踮脚看清星子秤上的刻度,忽然攥住丈夫衣袖:“五百七十斤!
    当家的,咱们成了!
    “
    沈钧钰喉结滚动,瘸腿撞在木箱上也不觉疼。
    魏奉晖抓了把玉米粒往嘴里塞,硌得牙酸却笑出声:“能存三年的主粮,这要推出去。
    “话没说完就被纪胤礼拽住——靖安侯世子正盯着称粮的农妇怔。
    那妇人绾着妇人髻,窄袖短打沾满草屑,偏生眉眼清亮如星子。
    纪胤礼想起晏芙蕖总爱穿十二幅湘裙倚栏吟诗的模样,心头忽地虚。
    前日他借口查案赖在田埂不走,亲眼见这村妇把魏小侯爷怼得跳脚,沈钧钰竟还笑着给她递水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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