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侧脸看林听山。
    “你可有遇到难事?”
    “宦途不顺娘子又在愁什么?”
    “青春易逝。”
    花沾衣看着他笑,“你总守着我,不如相伴解愁,不谈嫁娶?”
    “啊。”
    林听山沉声重复,“相伴解愁,不谈嫁娶。”
    槐酥草如烟,春至昆台边。
    一室温软浓丽的春色中,温柔倾倒了磐山。
    两人关系亲密,但谁也没承诺过对方什么,除了夜晚的旖旎温玉,似乎和不相识时没什么两样。
    做官的和唱戏的都知道,承诺无用,不如贪图眼下。
    新年将至,林听山要离开。
    他已过而立之年,也曾有过少时不知愁的日子,一身狂妄,痴的是赤诚之心,念着入仕报效。
    可到头来却因是寒门出身而备受嘲讽,只觉得一身本领无用,年岁耽于朝堂之中。
    踽踽独行的男人,临走也不设宴昔日同僚,但还记得那位红颜知己。
    说是红颜,他也自觉惭愧,因早已过了界。
    日氲匿在重云中,他扶着刀站在她身侧,垂眸看去,娇娘依旧妙龄绝色,正侧身坐在花影里,白嫩纤长的玉指轻动,喂着瓷盆中的几尾鲤鱼。
    她问:“往何处去?”
    他的手紧握在刀柄上,青筋现出来,道:“出仕,云游去。”
    “啊。”
    她笑起来,沉默了一会儿,说,“好。”
    他离去时,她道了声珍重。
    他回首,暗哑着回。
    你也保重。
    她是活在戏台上的人,咿呀地唱着绵柔的词,舞桃色的衣,缟素的袖,好像一副被挂起的画像,下面围满了人,在阳辉中轻而易举地将手伸到她身侧。
    柔美的模样成为致命的脆弱,让她孤身浮在纸醉金迷中,拥着华丽的薄被和一身的冷汗入眠,又在夜深时被其他伶人的娇吟声惊醒,在混沌中明白那将是她日后的命运。
    落雨时她站在河边,男人为她掌伞,她低头看男人纤尘不染的袍和她沾满尘泥的裙,忽然发现连自己身侧的雨也不干净。
    身染风尘,岂敢奢情真。
    他沉浮在仕途中,一身的本领却恰恰是在朝堂上最无用的,那些人要的,世家的支持,钱权的争夺,他统统没有,也不屑于拥有。
    十年入仕,他一度以为这会是前途,却发觉已是终点。
    岁月无情,官者残忍,他的眉眼已经变得让自己认不出。
    可她不一样。
    她提裙登台,那倾城绝色,竟只对他一个人笑,水眸檀唇,是他此生不敢想的娇柔。
    他坐在船上看着,忽然觉得那桃色的衣袖和花般的人儿就该盛开在春日熙和中,何苦败在他这落拓之人身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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