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瘦骨嶙峋的男男女女、老老少少,被推攘着上前,其中甚至还有十来岁的孩子。
    孩子的眼睛如野狼一样,他死死护在自己母亲的身前,尖叫道:“放开我额吉,放开她!”
    其他骑兵拉扯着他,他像小牛犊一样横冲直撞,却狠狠挨了几下。
    他们骂他:“你这个畜生,她是汉人,是她的同族来攻打我们!
    你应该站在我们这边!”
    半大的男娃根本听不懂这些,他被强行从母亲身边剥离开,就像生生从心口挖下一块肉。
    他像离岸的鱼一样,只知道徒劳翻滚,叫嚷着:“别杀我额吉,别杀我额吉!”
    哪个母亲能忍心看自己的孩子这样,这个平日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女奴,此时却大声道:“闭嘴,回去!
    他们是汉人,额吉也是汉人,他们不会杀我的!
    快回去!”
    男娃哇的一声哭出来:“可我不想你走。
    我死也不放你走。”
    骑兵们早就不耐烦了,他们开始骂骂咧咧:“将这个畜生一起拖上去,让他鲜血流干而死。”
    那女奴吓了一跳,她的反应从来没有这么快过,她对着儿子狠狠啐了一口:“那你就想让我一辈子留在这里,被人欺负?!
    我不要你了,我早就不想要你了!
    谁想要你这么一个杂种,我在汉人那里有丈夫,有孩子,我要回去和他们团聚了!
    你还不快滚。”
    那孩子一怔,他想到了每天从母亲帐中出来的男人们,还有母亲身上永远也好不了的伤口。
    泪水在他眼中打转,他头也不回地跑开了。
    女奴望着他的背影,像被抽干了全身的气力。
    她被人拖曳拉上战场,就如十二年前她在战场上被人掳回来的情形一样。
    她看到,身边身形佝偻的汉子,华发早生的妇人,相互搀扶着,激动地奔向汉人的军阵。
    他们嚎啕大哭道:“快救我回去,我想回家,我想回家!”
    他们跑得是那么快,就像在两腋下生出了翅膀,眼中的泪水也在风中飘散。
    他们的嘴角已经浮现了笑容,好像看到了在另一方,他们的亲人正同样朝他们奔来。
    接着,他们就听见了一声巨响。
    他们惊讶地睁大眼睛,火焰在他们眼前炸开,绚丽如除夕时象征团圆的烟火。
    他们甚至来不及多想,就在剧痛中陷入了永恒的黑暗。
    女奴同样也倒下了,辚辚的战车将她的身体碾烂,她唯一的念头是,幸好、幸好他没有跟来……
    嘎鲁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,一队人在他面前奔出去,霎时间被击中、哀叫、倒下,然后被踏成肉泥。
    他目眦欲裂,仿佛又回到了那天,回到了母亲当着他的面,亲手杀死父亲的那天。
    李越骗了他,她告诉他,父母本应该是相亲相爱的,他本应是在父母之爱下长大。
    他们之所以互相残杀,都是因为这场战争,只要战争结束了,他就不会是没人要的孽种,鞑靼的亲人会接纳他,程家的亲族也会感谢他。
    就是这么一套谎话,几句甜言蜜语,他就信了,因为他实在是被嫌弃太久了,只要能被接受,他愿意付出一切努力。
    他以为他在为天所弃后,终于被人所救赎,可谁知这只是李越的一场的骗局而已。
    他以为是在为鞑靼带来和平,实际却是将整个汗廷带进深渊。
    他以为是在奔向天穹,实际却是在坠入,更深更深的地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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