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快,吴介便知晓了他口中的有趣是什么了,在刘廷桧地牵引下,足足过了两道铁门和当差把持的数个关口,又慢慢走过一条螺旋楼梯,众人才抵达诏狱最底层。
    原来那不是什么好奇,而是某种预感——自己近来常梦到师父骆九教导他时严肃的脸庞,又不时梦到他交代遗言时瞳孔里的不甘和懊悔,每每梦醒,差服都被冷汗淋湿。
    刚才的偶遇却透露着宿命的纠缠——吴介,终有一天会见识到。
    “魏公不以人废言,不以言举人,运筹帷幄,纵横捭阖,乃当世豪杰,又岂是那帮自诩继承士大夫之志,私底下却以阴招弄耸良臣的奸徒可以妄论。”
    丁仲垂头拱手,拍了一通马屁。
    “哈哈,你的话倒是越来越中听了,放在御前,就是皇上也难免欣喜,好,好,是我的好儿子。
    ”
    主人把脸转向了丁仲,语气里透露着高兴,神情却依旧一丝不苟,面无表情。
    这张脸不算太老也不显得年轻,不那么阴险却有些犀利,下巴比常人尖些也更弯些,下唇突出,倒是上面的眉目俊秀,后脑勺的长发梳得整整齐齐,头顶带着黑纱镶金梁冠,身着御赐的五爪蟒袍——
    眼神透着戏谑,往里看的更深则像一块浸在深井内的坚冰——这对眼不知注视过多少人头坠地,鲜血淋漓,也没让魏忌良心软过。
    “儿不敢当,多亏魏公教导。”
    丁仲的腰压的更弯了,欣喜道。
    “罢了,余想了许久,也乏了。”
    魏忌良把笔压在砚盘边,靠到一张太师椅上,托起茶杯咪了一口,茶桌左侧立着一个高大的书架,除了香炉茶饼,古玩奇珍,还叠了许多重书册,书角被磨得起了皮毛。
    丁仲望到了那副对联,脱口而出,“小儿愿意一试,替魏公解出这横批。”
    话一出口丁仲便懊悔了,怎么这么不知好歹?
    魏忌良果然冷眼看了过来,丁仲赶紧亡羊补牢,“魏公恕罪,小子张狂了。”
    不知为何,丁仲总觉得在外面可以泰然处之,一面见了魏阉,便常常做出轻率之举,是我急于向魏公证明自己吗?
    魏忌良的神情说变就变,风卷残云般的迅速,一会儿便挂上了含义不清的微笑。
    他没有接丁仲的话,转而问道:“让你处理的事怎样了,药拿到了吗?”
    终于谈正事了,丁仲松了口气,情绪也稳定下来。
    “小子不负魏公期望,从那老魔手里拿到了药物。”
    丁仲立刻掏出一团黑色膏状物,双手捧着送到魏忌良桌边。
    魏阉捏住黑膏,无所顾忌的捏在手心把玩一番最后随意放到桌上。
    “张以清有什么异状吗?”
    魏阉眯起了眼,紧紧盯着他。
    “异状?”
    丁仲果断摇头,按照来路上准备好的腹稿回答魏忌良,“还是被围杀时那般疯状,胡言乱语,什么事都敢做,唯独对他师兄的仇恨不减反增,我也是废了一番力气才逼他就范。”
    魏忌良目不转睛地听着,丁仲猛地抬头看向他,魏阉眼中露出一丝诧异——
    他看到丁仲突然下跪,虽然有些意外,却没有开口打断,他知道这个儿子会给他解释,至于结果多半是一件小事。
    “请魏公赎罪,小儿私下将魏公赐予的令牌赠予了他人。”
    丁仲顿了一下,却没等到魏忌良的反应。
    “魏公,那蝼蚁是诏狱里的小吏,因为值班的地方刚好贴近暗门,便被我拉到了无间道,本来只是一个死蛊,竟能从‘疯老魔’手底下活过三日,小儿见了实再有惜才之意,给他服了阿鼻嗔痴丹……”
    丁仲没说下去,结果已然明白。
    “他能从‘疯老魔’手里活下来?”
    魏忌良突然发问,丁仲刚要开口,魏阉便自问自答地说,“那确实有些本事,不过你说惜才就有点滑稽了,是想培养他当你的心腹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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