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有,为何你夜晚从不掌灯?”
    阿七叹了口气:“殿下可见到,白天何大娘将一缸子水放到院中?”
    元旻点头:“晚上何太爷就在那口缸子里沐浴。”
    阿七又道:“他们的油灯,灯芯极短。”
    元旻认真思索片刻道:“是,灯光很是昏暗。”
    忽然意识到什么,沉默良久道:“民生竟艰难至此。”
    生民百遗一
    阿七轻声说:“不止柴薪、灯油,粮食、盐、铁、木材,他们什么都缺。”
    “他们并不关心谁做了王,将相王侯的争权夺利、爱恨情仇对他们都是塌天大祸。
    他们要的,只是吃饱饭……”
    “甚至连吃饱饭也不敢奢求,只求饿不死、冻不死,少些饥荒、疫病、征兵,若是那些无可避免,那就少死几个家人,好歹留得一两个。”
    元旻心头巨震,恍然想起昭王曾在他幼时说:“阿旻,为一国之君,为政时就该像庙里的神像,中正平和,不能放纵欲望和情感,不能有太明显的喜恶。”
    “上位者一句轻飘飘的话语,落到百姓身上,就是几辈子翻不了身的山岳。”
    是夜,劳作一天太累,元旻倒头就睡,醒来却发现外面一片漆黑,稻田里蛙声一片。
    月亮不知何时隐入云中,夜风飒飒带来些湿润气息,屋顶响起嘀嗒的雨声。
    起先稀稀落落,逐渐转密,暴雨倾盆而下。
    睡在主屋的何老太骤然警觉,大喊:“老头子,麦穗盖上了不曾?”
    何老汉镇定地回复:“那个后生全帮我们堆到檐下了。”
    何老太如释重负,松了口气,不久之后,主屋再度响起鼾声。
    元旻的心也随他们紧张提起、再放下。
    屋里阿七的呼吸声依然平稳绵长,他却再也睡不着。
    眼前一忽儿是何老汉颤巍巍的身躯,一忽儿是半瞎的何老太那天下午带着哭腔喊“娅娅”
    ,一忽儿是阿七正色跟他说的那些、他从不曾听过的话。
    借着窗外不时闪过的电光,坐回床沿。
    阿七侧躺在床上睡得正香,一绺发丝散下来、拂在脸颊上。
    元旻轻轻拈起那绺发丝,缠绕在自己指间,抬起手搁在鼻尖,嗅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。
    “还有四个月。”
    他唇角扬起,轻声重复。
    次日清晨,依然暴雨倾盆。
    阿七早醒了,收拾了他的脏衣、又抢过何老太手里的,就着暴雨在檐下一边洗、一边与何老太叙话。
    “四郎有福气,娶到这样贤惠的娘子。”
    阿七埋头不语,双颊绯红。
    何老太却似陷入回忆:“当年啊,我那大儿媳也这样贤惠,只要得闲、从来舍不得我这婆母做些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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